哪來那么多陽澄湖大閘蟹？ 巴城深夜直擊皖牌貨車送蟹
■外地蟹運到陽澄湖轉(zhuǎn)眼就賺20%差價，安徽蟹主要送往上海人愛去的蟹市
■行家：貨車出沒多的蟹舫，蟹基本不正宗，承包200畝一天也只能收幾袋蟹
10月18日實拍
凌晨1時30分左右 下高速進城
一輛車牌號為皖E××451的廂式貨車在從蘇州繞城高速陽澄湖北(也稱巴城北)下高速后，在毫無路燈、漆黑一片的小道左彎右繞，終于繞到了湖濱路。
凌晨2時05分左右給蟹店送貨
皖E××451抵達位于湖濱路上的昆山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又稱第一交易市場)，很多店鋪此時都燈火通明。皖E××451停在一家蟹店門口，記者遠遠觀察，起碼卸下了40多袋大閘蟹。據(jù)當?shù)匦忿r(nóng)介紹，這樣一袋大閘蟹一般在5到10斤。
凌晨3時42分上高速出城
在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卸完貨后，皖E××451又轉(zhuǎn)赴臨湖路上的另一市場送貨，然后按原路返回，從陽澄湖北高速公路收費口上蘇州繞城高速往無錫方向開去。
晨報特派記者 唐宏偉 陳抒怡 彭曉玲 江蘇昆山報道
十月，陽澄湖邊，夜涼如水，正值吃蟹的好辰光，湖岸邊的酒樓蟹舫里斛籌交錯。
然而，當凌晨時分食客散去，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里，卻是另一番熱鬧的境況——不少店鋪依然燈火通明，直到一輛面包車或者廂式貨車徑直停在門口，正在打盹的蟹老板忽然精神起來，招呼店員趕緊趁著夜色將一包一包東西匆匆提到店里。凌晨大閘蟹交易市場為什么還在神秘“營業(yè)”？這些外地牌照的小面包車和廂式貨車里裝的究竟是什么？從8月底開始，晨報記者數(shù)次探訪，并實地調(diào)查3個通宵后，終于揭開這些從異地運來陽澄湖的大閘蟹背后隱藏的秘密。
[深夜直擊]
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深夜常見外地運蟹車出沒
一波三折，終于逮到皖牌運蟹車卸貨
第一次守候：
剛開捕，無人從外地補貨
8月底，記者在陽澄湖采訪時意外發(fā)現(xiàn)，就在幾乎所有蟹農(nóng)都稱陽澄湖大閘蟹還沒長好的時候，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已有幾家店“提前”開始張羅生意。一位老板熱情地將記者邀請到船上，費力將沉在水里的兩個巨大籠子提起，密密麻麻的大閘蟹就“嚯嚯”地在3米多長的籠子里快速爬行。“這里有400對，都是三兩的，要是你要的量再大些，明天來拿沒問題。”老板稱，他家有湖，自己的蟹絕對正宗。然而，知情人士卻指出，這些提前至少半個月就“上市”的大閘蟹來源可疑，“8月底陽澄湖的螃蟹怎么可能長到三兩，很可能是從外地運來的，他們怕人發(fā)現(xiàn)，一般都是半夜運。”為了一探究竟，記者決心實地伏擊，找到這些“洗澡蟹”的來源。
9月16日，今年蘇州相城區(qū)陽澄湖大閘蟹正式開始捕撈。當晚11點開始，記者一直在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等候運蟹的外地車輛。遺憾的是，市場里店鋪基本關(guān)閉，在漆黑空曠的停車場上等到第二天凌晨4點多，也沒有看到一輛運蟹的車開來。“現(xiàn)在還不是吃大閘蟹的時候，當然什么也看不到。”一名老蟹農(nóng)指點記者，“吃剛開始捕撈上來的大閘蟹純粹是為了嘗鮮，而且現(xiàn)在本地蟹源還是比較充足，要到10月中旬，大閘蟹開始長肥，買的人多起來后，自己養(yǎng)的蟹不夠了，才要從外地補‘貨’。”
第二次守候：
外地運蟹車半夜悄悄卸貨
10月15日晚11點，記者一行再次來到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剛到交易市場不久，就看到一輛皖E車牌、尾號為131的小面包車停在附近的湖濱路上，兩名瘦瘦的中年男子將面包車后備廂打開，正在借著路燈將幾包大閘蟹放到地下挑挑揀揀。一個男子打開一個網(wǎng)袋，挑出幾個個頭較小的大閘蟹放在另外一個網(wǎng)袋里。
記者走近發(fā)現(xiàn)，這輛小面包車只保留最前面一排駕駛員和副駕駛的座位，后面的車廂全部重新改造隔成兩層，密密麻麻放著一袋一袋的大閘蟹。每個網(wǎng)袋內(nèi)，放著一張用撲克牌做成的便簽紙，上面依稀可以看出寫著“陳”，以及“3兩半”“4兩”等字樣。知情人士透露，這樣一包大閘蟹大約在5到10斤，上面的“姓”代表需送貨的蟹販。
“這蟹不錯，能買點嗎？”記者假意路過，想買點螃蟹。
“我們是送蟹的，不賣。”其中一名穿綠色外套的男子剛說了句“不賣”，另一位穿灰夾克的男子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擺手讓他不要再說了。
“這是陽澄湖的蟹嗎？要么你告訴我是哪個蟹舫的？我們想買點。”記者一副非常想買他們手中螃蟹的樣子。
“當然是陽澄湖的，這蟹是給市場的……分蟹、快點。”穿灰夾克的男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之后兩人只顧埋頭挑蟹，對記者的問題不再回答。不一會，他們將蟹打包好開進了交易市場內(nèi)。
漆黑的夜晚，交易市場里沒有任何人前來買蟹，一些店鋪關(guān)著門卻一直亮著燈，顯得很神秘。記者在蟹坊苑走了一圈后發(fā)現(xiàn)，陸陸續(xù)續(xù)有安徽馬鞍山、江蘇徐州、南京牌照的面包車開進，徑直開到這些亮燈的店鋪門口，然后店里出來幾個人將車里面的螃蟹提到店里。大約16日凌晨3點左右，尾號為131的皖牌面包車和另外一輛皖E車牌的面包車卻仍然停在交易市場前的廣場上。記者走近看到，車上還有些沒有卸完的大閘蟹，司機則熄了燈在車里睡覺。知情者透露，這很可能是在等一大早店鋪開門再交易。
隨后，記者來到蘇州繞城高速公路的巴城收費口處“伏擊”，但等了一個多小時，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輛外地牌照的運蟹車從高速公路出口下來。
那些運蟹車究竟從哪里進到巴城呢？“陽澄湖公路四通八達，巴城的高速出入口起碼有六七個，其中外地運蟹車經(jīng)常走的出入口就有四五個。”16日中午，巴城一位知情的蟹農(nóng)指點，運蟹車喜歡選擇隱蔽的路線來巴城，記者守候的巴城入口到陽澄湖距離相對較遠，下來要繞一段路，一般熟手并不會選擇從這里出來。他給記者重新指點了新的出入口，“從這下來一路只有兩三個紅綠燈，非常隱蔽，很快就到湖區(qū)了。”
第三次守候：
高速口頻現(xiàn)皖牌運蟹車
前日晚上11點30分左右，根據(jù)知情人的指點，記者在陽澄湖北(也稱巴城北)高速公路出入口等候。巧合的是，剛出收費站，就看到一輛皖E牌照的車關(guān)了燈停在路邊，車窗貼了膜，看不清車內(nèi)情況。
記者以問路的名義走到車前，司機顯得有些警惕不肯說話。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一名男子僅將車窗搖下一條縫，簡單指了指方向，但就在十幾秒里，記者明顯聞到車廂里飄出一股大閘蟹的腥味。
記者問完路剛上車，一輛皖E牌照的白色面包車從高速出口下來。記者發(fā)現(xiàn)，尾號竟然又是131！就是記者15日晚上曾遇上的在路邊揀蟹車。見到皖E××131面包車開來，先前停在路邊的那輛面包車也開始啟動。兩輛車顯然對陽澄湖的路況非常熟悉，以約100碼的速度快速駛向巴城。記者在后面一路尾隨發(fā)現(xiàn)，面包車果然又駛向了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不過，可能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面包車在市場內(nèi)兜了一圈后并沒有卸貨，而是突然再次加速向漆黑的地方開去，隨后再也不見蹤影。
前晚到昨天凌晨，記者幾次前往陽澄湖北高速公路出入口，幾乎每隔半小時，就會看到皖E牌照的廂式貨車或者面包車從高速上下來，或者是上高速離開陽澄湖。
昨天凌晨1時30分左右，記者看到牌照為皖E××451的廂式貨車在從蘇州繞城高速陽澄湖北(也稱巴城北)下高速后，在毫無路燈、漆黑一片的小道左彎右繞后，繞到了湖濱路上的昆山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的一家店鋪門口，卸下了40多袋大閘蟹。據(jù)當?shù)匦忿r(nóng)介紹，這樣一袋大閘蟹一般在5到10斤左右。等卸完貨后，這輛車又轉(zhuǎn)赴臨湖路上的另一市場送貨。凌晨3時42分左右，這輛車按原路從陽澄湖北高速公路收費口上蘇州繞城高速向無錫方向開去。
[白天回訪]
有的提供防偽戒指，有的出示養(yǎng)殖許可證，有的拿出獎狀自證“清白”
深夜進貨蟹店拍著胸脯說“絕對正宗”
昨日下午，記者再次回訪了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與夜晚相比，白天的交易市場顯得熱鬧很多，市場外的道路兩側(cè)停滿了小汽車。當記者乘坐的“滬”字牌汽車一駛進市場，附近幾個店鋪內(nèi)的工作人員都趕緊走出來攬客。
“上海很多人都吃我們的蟹”
記者來到了昨天凌晨曾看到有“皖”字牌照貨車卸貨的一家店鋪。一個老板娘模樣的女子正在門口洗螺螄，看到記者光顧，她連忙擦了擦手迎了過來。 “四兩公、三兩母的大閘蟹怎么賣？ ”記者詢問道。該女子打量記者一番后，悄悄把記者拉進店里說：“你先看看貨。 ”邊說邊把記者帶到了店鋪后面，原來后面有一排浸在水中的暫養(yǎng)籠。“你看，我們這里的四兩公蟹，只只壯。 ”女子抓起一只大閘蟹給記者看，“我們這家店信譽好，我老公一早就送貨去上海了，上海很多人都吃我們的蟹，你放心好了。 ”等記者參觀結(jié)束后，該女子報出價格：“看你誠心要，我給你最低價：四兩公、三兩母的一對40元。 ”
“你們這里賣的是正宗陽澄湖蟹嗎？ ”記者問道。 “那是當然，絕對正宗，是我們自己養(yǎng)的。 ”該女子為了證明自己所銷售的是正宗貨，出示一張陽澄湖養(yǎng)殖許可證，許可證上寫著養(yǎng)殖面積有100畝。同時，她還向記者提供了一枚陽澄湖蟹的防偽戒指，戒指上標有一個400開頭的查詢電話。不過根據(jù)蘇州市質(zhì)量技術(shù)監(jiān)督局的說法，400或800開頭的防偽戒指查詢電話都是假的。
有老板承認市場內(nèi)有人售假
在另外一家曾出現(xiàn)“皖”字牌照貨車卸貨的店鋪內(nèi)，店員也熱情地帶領(lǐng)記者來到店鋪后面的暫養(yǎng)池。“你要的是硬四兩和硬三兩嗎？要知道其他很多店都是帶水分的。 ”店員從籠子內(nèi)也拎出一只大閘蟹說，“很多店說是說四兩，其實只有三兩五，我們是實打?qū)嵉模?20元一對。 ”為了證明自己賣的也是正宗的陽澄湖蟹。該店員一邊表示自家在陽澄湖上也有養(yǎng)殖水面，一邊伸出自己的手掌給記者看，只見手掌上布滿了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傷痕。 “你看，都是被大閘蟹夾的，我們賣的肯定是正宗陽澄湖蟹。 ”該店員強調(diào)說。
在記者曾看到有“皖”字牌照出沒的巴城臨湖路大閘蟹第二市場，記者隨意采訪了幾家店鋪，這些店鋪的店員也都拍著胸脯稱賣的是正宗陽澄湖蟹。 “肯定是，你一吃就知道了。 ”一位店家這樣介紹。為了挽留記者，她還提出愿意贈送一些螺螄，“剛才也有上海人買了125對蟹，我們送了好多螺螄。 ”
記者在兩家大閘蟹交易市場一共咨詢了十家店鋪。所有的蟹店一口咬定，賣的都是正宗陽澄湖蟹，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有的店鋪出示了養(yǎng)殖許可證，有的則拿出了陽澄湖蟹評比第三名獎狀。在記者的再三追問下，有一家店鋪的老板則向記者透露，市場內(nèi)的確有一些人在賣假冒的陽澄湖蟹，“這事不好說”。
[行家揭秘]
蟹農(nóng)嘆息養(yǎng)蟹的不如販蟹的
安徽蟹與陽澄湖蟹外觀難辨
巴城一位養(yǎng)了十多年大閘蟹的老蟹農(nóng)告訴記者，這些安徽的車從巴城北高速站出來后，主要將大閘蟹運到巴城蟹舫苑附近的大閘蟹交易市場和蓮花島，這兩個地方近年來名氣很大，也是上海人特別喜歡去購買大閘蟹的地點。
老蟹農(nóng)說，安徽養(yǎng)得好的大閘蟹從外觀上看和陽澄湖大閘蟹差不多，只是吃口上有差別，因此很容易蒙騙住一些食客。這些安徽大閘蟹比陽澄湖大閘蟹便宜，四兩公、三兩母的陽澄湖蟹，最近的市場零售行情差不多是120元一對，而安徽的蟹至少可以便宜20%，低的甚至只有陽澄湖蟹的三分之一。
自養(yǎng)蟹產(chǎn)量不大，用不上大貨車
一位有十多年養(yǎng)殖經(jīng)驗的農(nóng)戶說：“我們從來不用小面包車和廂式貨車運大閘蟹。”這位蟹農(nóng)在陽澄湖上有200畝養(yǎng)殖水面，同時他還在巴城開了一家飯店，飯店需要進貨時，他就在前一天先下好“地籠”，第二天一早五六點鐘再開著快艇去收“地籠”。蟹出水后，他只要把蟹裝進自己開的桑塔納轎車后備廂中就可以運回來了。“就算200畝水面，一天也只能收上幾袋蟹，哪里需用面包車來裝？”這位農(nóng)戶補充說，養(yǎng)殖水面就在不遠處，根本沒必要走高速，他也沒聽說有其他養(yǎng)殖戶走高速運自家大閘蟹的。
而一位從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經(jīng)營大閘蟹生意的蟹舫老板也向記者坦言：“只要一看到小面包、廂式貨車出現(xiàn)，那肯定裝的是外地的蟹。”他表示，每次出水的貨都不多，自家的蟹舫都還不夠，根本不會賣給其他蟹舫或進交易市場。那些在交易市場內(nèi)連送好幾家貨的廂式貨車，運的百分之百是外地蟹。
蟹農(nóng)：養(yǎng)蟹不如販蟹的賺錢
知情人透露，面包車上能裝0.75噸大閘蟹，廂式貨車能裝1.5噸至2.5噸大閘蟹，而記者僅在湖濱路上的巴城陽澄湖大閘蟹交易市場，一晚上就看到了十多輛小面包車和幾輛廂式貨車出沒，如此算下來，僅僅這一個市場，外地運蟹車一晚上就能運來近20噸大閘蟹。
蟹農(nóng)嘆息，外地蟹如此運到陽澄湖以假當真后，對本地蟹農(nóng)沖擊其實很大，“真的是養(yǎng)蟹的不如這樣販蟹的。不過最終坑害的還是食客，辛辛苦苦開車到陽澄湖，又不知道哪里能買到真正的陽澄湖大閘蟹，結(jié)果就買些昂貴的‘冒牌蟹’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