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與博弈

公開信發(fā)出之后一個月的時間給王進文帶來了怎樣的影響？

王進文告訴記者：“書沒了，從初中到大學的書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沒有了，除了有些人身攻擊的話以外別的沒什么影響，自己的學業(yè)、時間計劃沒有被打亂。”

王進文和市長對話的事情進行的怎么樣了？

市長還沒有回音，早晚我會和市長對話的，當濰坊市濰城區(qū)黨委副書記王兆輝來北京和我解釋這件事，作為個人而言，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種勝利。不過，事情還沒有實質的進展，王進文說。

對于房屋突然被拆，區(qū)委有關人員說：“該村黨支部書記和王進文家有親戚關系，據(jù)村支書反映，他已經(jīng)和王進文的母親溝通過，王母口頭同意，才在夜里拆了他家的房子。因為村委會是自治組織，當時沒向上級組織匯報，事后，區(qū)委領導批評了該村支書。”王進文怎么看待這件事情？

王進文稱：“我的母親從來未口頭同意過，如果我母親同意的話，他們也沒必要半夜2點拆了。事后還要求我母親補簽協(xié)議，明顯欲蓋彌彰。以城中村改造為名的拆遷屬于政府行為，村委是村民自治組織，主體不適格，沒有承擔責任的資格。將這件事歸結為我與村委的個人糾紛，利用所謂的親情攻勢，轉移矛盾，屬于政府推卸責任，回避問題，無助于事情的解決。”

王進文將以怎樣的方式繼續(xù)進行他的維權行動？

他說：“我將依照法律程序回到當?shù)剡f送起訴書，我有三方面的要求，一方面是在違法的狀況下推倒我的房屋，這侵犯了我的個人財產(chǎn)，要求進行賠償，第二方面，要求濰坊市政府或濰城區(qū)政府給予書面說明，最后一方面，追究有關責任人的責任。”

早先有人問他：假如市長和你對上話了，你最想和市長說的是什么？那時王進文就表示：“我最想說的是，這件事能不能以法律方式，通過法律途徑，嚴格按照法律程序最終解決？因為我一直是堅持在走法律程序，一直申請信息公開，一直想看到真正的拆遷許可證和協(xié)議書。到了今天，我相信，我的事情，在財產(chǎn)或金錢補償方面會有一個比較樂觀的預期，但是作為一個法律人，尤其是我一直主張法律程序和正義，我想在這個方面有所突破，也是為了給許許多多支持我的人有一個交代，也希望通過我的方式，無論是公開信，還是走信息公開程序，甚至將來對簿公堂，都會對其他面臨或者說將要面臨和我一樣情況的人有一個借鑒或啟發(fā)意義。”

對于“新拆遷條例”為何遲遲未出臺，阻力在什么地方，王進文說，這是他不能完全回答的，也是許許多多面臨強拆的弱勢群體所不能回答的。“有篇評論說‘與其賠償上天，不如良法落地’，我很贊賞。我家的拆遷是從今年3月份開始，我當時預期7月1日會通過，也是滿懷信心的，后來還寄希望于10月1日，最后都失望了。我覺得，目前還不能抱一種時間表意義上的希望。”

日前王進文又回了一趟濰坊，他說，這次回去首先去了區(qū)政府，打算協(xié)商事情怎么辦，但沒有看到負責人，各方百般推諉，沒什么結果。“然后我和律師去了濰城區(qū)法院，提起訴訟，一個民事訴訟（侵權賠償之訴），三個行政訴訟（訴濰坊市發(fā)改委、國土局、規(guī)劃局，違法施工、違法用地、違法規(guī)劃、違法審批），現(xiàn)正等復議結果中。”

對這件事情的結果，王進文的預期是怎樣的？“其實我是幸運的，我只是沒了房子，但我有家，家和房子是不一樣的，有人才有家，但家的載體是房子。我只是失去一個載體，這是不幸中的大幸。這對每天埋頭讀書的我，也是一個收獲。”

“希望以漸進圖突破，積小成為大勝，以時間換空間，這是比較理想的狀態(tài)。”這就是王進文目前最大的心愿。“但道路肯定是漫長的，甚至會有波折，我不怕拖，‘拖善解決’也是解決，其間可能會轉移矛盾，對于個人而言，這無需過多辯解，真相大白之日，就是法律彰顯之時。”

事件始末

2010年3月底，王進文老家山東省濰坊市濰城區(qū)西關街道北三里村開始進行城中村改造拆遷。

4月，王進文給濰坊市政府、濰城區(qū)政府、國土、規(guī)劃、建設等16個部門發(fā)出拆遷信息公開申請。

5月18日，濰坊市發(fā)改委給出書面答復：濰坊市發(fā)改委尚未對濰城區(qū)北三里村“城中村”改造項目進行核準。

11月17日凌晨2點許，王進文家房子被推土機推倒，并被立即清場，家具衣物糧食全無。

11月17日，王進文寫好《法學博士清華大學王進文致工學博士濰坊市長許立全先生有關拆遷問題的公開信》，并以特快專遞和掛號信的方式，轉給濰坊市長許立全。

公開信共8199字，分31條。

信中表示：“我歡迎發(fā)展，歡迎城市化，歡迎拆遷。這個‘我’，也可以置換成‘我們’。前提是，確保更好地發(fā)展，確保更合理地城市化，確保更公平地拆遷。”“推土機推不出政治，推不出和諧社會，也推不出真正的城市化。”

此信在網(wǎng)絡上廣為流傳，有不少網(wǎng)友認為，此文的“文風犀利，直指目前普遍存在的野蠻拆遷的現(xiàn)狀”。

11月30日晚，山東省濰坊市濰城區(qū)區(qū)委副書記王兆輝在電話中證實，王進文家的房子確實在11月17日凌晨被拆。

王兆輝介紹，王進文所在村共有527戶，其中拆遷了524戶，有526戶已經(jīng)簽了拆遷協(xié)議，只有王進文家沒簽。該村黨支部書記和王進文家有親戚關系，據(jù)村支書反映，他已經(jīng)和王進文的母親溝通過，王母口頭同意，才在夜里拆了他家的房子。

王進文否認其母口頭同意。

11月24日，王進文稱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說“給你匯138萬元，這事就別鬧了”。王進文拒絕。

11月24日，濰城區(qū)區(qū)委副書記王兆輝來到清華大學，找到了學校法學院和王進文本人，表示爭取盡快妥善處理此事。

12月1日，王進文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事件目前無進展。他所在的區(qū)，村，并沒有進一步溝通。

12月中旬，本報記者輾轉與王進文取得聯(lián)系，最新進展是：他向濰城區(qū)法院提起一個民事訴訟（侵權賠償之訴），三個行政訴訟（訴濰坊市發(fā)改委、國土局、規(guī)劃局，違法施工、違法用地、違法規(guī)劃、違法審批），現(xiàn)正等復議結果。

王進文公開信節(jié)選

1.尊敬的濰坊市長許立全先生，首先，請允許我以“尊敬的”字眼稱呼您，在對您毫無認知，從而無法對您個人及工作做出比較客觀的評價之前，出于禮貌，更多的是基于您市長公職的身份和對國家公器的尊重，我覺得用這三個字稱呼是比較恰當?shù)摹?/p>

2.從更準確的意義上講，這封公開信并不是專門寫給您的，您可以理解成是寫給在國家行政序列中，基于您行政身份及職責所代表的濰坊市人民政府及其所轄的濰城區(qū)人民政府，西關街道辦事處，您也可以理解成是寫給您所屬的山東省人民政府，乃至更高層負責人。我從網(wǎng)上了解到您具有工學博士學位，長期服務于政府部門，同樣，我也服務于政府工作部門過，也在接受博士階段的教育，研習法律……我覺得與您溝通會比較融洽。

3.我甚至是直到最近才從網(wǎng)上查到濰坊市的市長是您。我與您的聯(lián)系或關系僅僅在于：我離家10年，求學京華，并非您治下的百姓，而我的父母與村里的人生活在您所負責的行政區(qū)域之內，用法律術語說，您是我的父母及鄉(xiāng)親們用選票選出來的為他們服務的代表——代理人。因此，我給您寫這封信，請您了解并解決濰坊市濰城區(qū)西關街辦北三里村的拆遷糾紛問題。

4.“我歡迎發(fā)展，歡迎城市化，歡迎拆遷。這個‘我’，也可以置換成‘我們’。前提是，確保更好地發(fā)展，確保更合理地城市化，確保更公平地拆遷。”“推土機推不出政治，推不出和諧社會，也推不出真正的城市化。”……

另一起博士老家被強拆事件

新拆遷條例出臺前夜，強拆瘋狂上演。10月30日，復旦博士孟建偉之父，死于山西太原拆遷者的亂棒之下。孟建偉以網(wǎng)絡日志的形式，記錄下父親被害后的經(jīng)歷。隨后，毒打孟建偉父親的“黑保安”被抓獲，太原市晉源區(qū)副區(qū)長等相關領導被處理。

正在復旦大學讀博士的孟建偉的家鄉(xiāng)在山西太原。10月30日凌晨4點，他突然接到噩耗，數(shù)小時前，十多個拆遷者翻墻進了他的老家，把他看護房子的父親活活打死。他家的房子在太原市濱河西路南延工程的拆遷范圍內，拆遷方與一些村民尚未達成協(xié)議。孟建偉于當日回家奔喪，到家后，他記下了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所感，并發(fā)到網(wǎng)上，向媒體和網(wǎng)民求救：“父親不喜歡拍照，每次我跟他拍，他總是推辭，這是我給他偷拍的唯一一張。”而孟建偉也和王進文一樣拒絕了有關方面“私了”的要求。